
文|高绪丽

关于厨房,我们不得不接受它是一个屋子里最能知冷知热的所在。所以,新房子装修时,从设计构图到用品的安置摆放,我在厨房花费的精力甚至比书房要多很多。
透过一扇窗户去看外面,会发现世界的美好扑面而来。刚刚过去的季节里,走进清晨的厨房,一抬眼就能透过窗户看到绿意盎然的树木,听到清脆的鸟鸣,闻到泥土清新与鲜花芬芳。
一扇窗户之隔的厨房里,两三截牛尾骨在土砂锅里“咕嘟咕嘟”冒着奶白色汤汁,白皙透亮的山药被切成薄片,一小撮裙带菜一丢入汤里立刻像夏天的荷叶全部舒展开,再撒几粒红枸杞点缀,许多种鲜美的气味就一起飘浮在这间厨房里,让我对这个人间又多爱了一点。
立冬已过,依旧是清晨5点钟,对面楼上零星亮起来的几盏厨房灯光给寒意沁骨注入了些许温暖。
我起身走出卧室门,打开自家的厨房灯,在暖黄灯光下开始打量堆放在菜篮子里的东西。它们是前几天才从乡下搬回来的菜蔬,有南瓜、土豆、大白菜……虽然它们的模样不及超市架子上择好又包装整齐的净菜那般精致,它们的粗糙外表上有的还沾有养育它们的泥土,但是,在这个安静的清晨,在远离家乡的城市里,它们都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。南瓜可以蒸熟后做成南瓜酥饼,土豆可以和芹菜一起炒肉……
曾经,我很不理解母亲,她在灶台前烧火做饭时的样子与平时很不一样。她身材娇小,做起事来不像别人那样有蛮力,唯独在做饭这件事上,她简直像一个超人。记得那时,去地里劳作半天,回到家后,我把自己陷进椅子里根本不想起来,而她却很快端上来一桌子饭菜。我们一起坐到热气腾腾的饭菜跟前时,她又只是举着筷子,偶尔夹口饭菜送进嘴里,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我们狼吞虎咽,有时还提醒我们,要慢点吃。
后来我想,自己之所以对厨房情有独钟,或许也是遗传自母亲。
孩子在外面上一天学,回到家后会背着书包第一时间冲进厨房,然后绕着灶台走上一圈,他已经把晚饭的饭菜看了个大概,但还是明知故问:“妈妈,今晚我们吃什么?”不等我回答,炒菜里香喷喷的肉丝已经被他用手指送进了嘴里。这一幕像极了我的小时候。
这一刻,一个母亲与孩子的故事已经有了延续的新版本,在不久的将来,这个故事还会以崭新的版本继续展现,我不想在一句“我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”的遗憾里无力感叹,我选择用文字把它记录下来。这也恰好印证了英国学者詹姆斯·伍德在《小说机杼》中写过的一句话:“文学和生活的不同在于,生活混沌地充满细节而极少引导我们去注意。但文学教会我们如何留心。”
前年,也是这个季节,我带孩子回老家住了一宿。晨起时,锅灶下面燃烧的柴草发出来的“噼里啪啦”脆响犹如天籁之音。不用添柴草的工夫,坐在一旁的母亲轻握烧火棍,望着火苗子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就连我坐到她的身边,她也没有察觉。
我出声打断她的思绪,她轻声问我:“醒了吗?”儿时,她也常常这么问我,宠溺地看着我,轻轻问:“醒了吗?”
这么多年的旧时光,似乎被她一句带过,双唇微启的间隙,仿佛我还年少,她还没有变老。
大铁锅里的米粥冒着香气,我点点头,睡眼惺忪地坐到她的旁边。我们都没有说话,只是互相依偎着。那一刻安静极了。孩子们都没起床,睡了一宿的房子里面,宛如平稳的湖面,显现出热闹之前的短暂平静。
在清晨的厨房里,有时候我正往碗里舀刚刚熬好的小米粥,孩子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跑进来,挽上我的胳膊,一脸不情愿地说:“刚刚喊妈妈了,妈妈为什么不答应?”
我跟他解释,忙着做饭呢,才没有听到。我把他爱吃的加了番茄酱的厚蛋烧端到他跟前,他的表情缓和许多。他大口吃着早饭,还不忘跟我分享梦里的情景,早把刚才的不情愿抛到脑后。
后来,我曾在他的一篇日记里看到他写的话:“待在厨房里的妈妈是一个奇怪的妈妈,她不会愤怒,不会发脾气,她对厨房里的茄子、玉米、南瓜都很有耐心。怪不得她做出来的饭菜我们都很喜欢吃,原来这就是她的小秘密。”
张小娴也曾说过:“我们都曾经渴望爱情是一场盛宴,最后想要的是一家子的寻常晚饭。”日影开始倾斜,余光在小区的上空游移,我已经站在灶台前开始着手准备一家人的晚餐。往油锅里放入小米辣,炒豆芽的时候要大火快炒出锅,可以用一把大蒜炝锅,新鲜香菜还可以扔进去一整株。
知道每一种食材的特性,带着一颗慈悲心去善待自己的每分每秒,烹制一道家人喜欢吃的美食,这些远比做其他要容易许多。
(作者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、烟台作协会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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